第三章 钧天星群
第一节 陈万里:钧窑遗址考察先驱
陈万里(1892-1969),名鹏,字万里。他早年从医,虽非考古科班出身,但他具有多方面的学识修养和异于常人的悟性。早年就从事古陶瓷研究,是我国近代第一位走出书斋,运用考古学的方法对古窑址进行实地考查的学者,早已成为享誉海内外的陶瓷专家。建国初,北京故宫博物院百废待兴,专业人才奇缺。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的郑振铎请当时在卫生部工作的陈万里去故宫工作,但卫生部不同意陈万里离开,让他为难。消息传到周总理那里,由周总理决定于1949年11月将陈万里调任北京故宫博物院任研究员、古陶瓷研究部主任。陈万里一到任,就带领青年学者深入各主要瓷区调查窑址,足迹遍布中华大地。调查中发现了大量的古窑遗址,拍摄了很多照片,搜集了大量瓷片标本,发表了关于越窑、邢窑、定窑、钧窑、汝窑、龙泉窑、磁州窑、耀州窑、中国的瓷器外销等数十篇论文,为现代陶瓷研究奠定了科学的基础。
陈万里先生是一位全国很有权威,也是建国后北京故宫博物院来禹州考察古陶瓷窑遗址的第一位古陶瓷专家。他对禹州钧窑的性质、起止年代以及和其他窑口的关系,都作了论述,特别是对扒村窑的高度评价。
1950年,禹县解放不久,社会尚动荡不安,陈万里不顾个人安危,千里迢迢来禹州考察钧窑,亲赴神垕拜访钧窑世家——卢氏艺人卢光同、卢光文、卢正兴等。陈万里先生到神垕西部山区及郏县谒主沟等地考察钧窑遗址,寻找到不少古钧瓷标本,曾撰写《禹州之行》一文,发表于《文物参考》1951年第二期,称钧窑为“异军突起”。他说:“一般人所称道的钧窑,它的产地是现在禹县西方的神垕镇。《禹州志》上说‘州(即禹州)西南六十里,乱山之中有镇曰‘神垕’。有土焉,可陶为瓷。’钧瓷开始崭露头角,于汝窑极盛时代,南宋一段时期中,最为盛行。元以后渐渐衰落,及至明宣德年间,已不能烧钧瓷了,汝窑只有宋,而没有元,钧窑有宋而没有明,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吗?有之,我所能见到的是明,有大明宣德年的仿汝瓷,以及明景德镇所烧造的仿钧瓷而已。清光绪末年神垕镇有卢某仿烧钧器,其子光彰(此名有误,卢氏族人中没有光彰之名)亦能烧造。”陈万里先生还专程到禹县的扒村古窑址作过考察,他说:“我曾去过禹县西北方的扒村。此处离禹县二十五里,往年所出瓷器极多,村中各处随地都可掘得碎片。民间传说,在宋的时候,窑场有八里之广,几与现在神垕相等……此处一切制作种类之繁复,胜过段店。村外发现窑址多处,碎片堆集地极广,可见当年窑场范围之大。制品中大件的型式很多,如一尺外至二尺直径的大脸盆,三尺以上三截分烧的翻口大瓶,底径尺外,高一尺以上的大罐,以及各种色釉的枕头,都是扒村特有的作风。所以我从这点看,扒村的发展,是与有紫红斑的钧器,相并行而不相冲突的。至于扒村烧制年代,可能在黄河以南,是一处比较最早的民窑。就是从三彩说,也应该是继承了唐三彩以后的作品。这些窑场,都不见于任何文献的记载,这在探求古代烧窑遗址方面,是一件不易进行的工作。我于扒村的发现,觉得颇为高兴,因为白底黑花的器物,以往是只说磁州窑,最近才知道有所谓当阳峪,除此就别无所知了。其实白釉黑花的烧造,恐尚不止此几处。同时,所谓宋三彩的女像,一般传说,又只知山西的高平,哪里知道还有扒村呢?这一点成绩,是我在禹县调查钧瓷以外无意中所知的收获。”
陈万里先生,对全国的主要瓷区几乎都亲去做过调查,对全国磁州窑系的情况,可以说大部了然于胸,但对属于磁州系的扒村窑,是这次考察钧瓷时意外的偶然发现,并对这个窑场规模之大,产品质量之优,大加赞赏。
多年来,笔者经过多次对扒村窑址的考察,特别是近来看到窑址附近的群众日夜挖掘,大量出土了种类繁多,造型丰富,工艺考究,画工、书法艺术精湛的残器,有些还是非常罕见的历史文物资料,可证扒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古窑遗址,这些珍贵的历史文物,多流失,十分可惜!
磁州窑,是我国历史上的著名窑口,为宋代八大窑系之一,遍布冀鲁豫三省区。从遗存的历史资料相比较,扒村窑无论从生产规模、品种、质量、艺术水平等方面,在全国磁州窑系中,都不亚于其他瓷区。至今,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有扒村窑的一件大型脸盆,做工精美,质量上乘。另据《禹州志》(民国版)记载:东张镇(即扒村)张克己(号大薄山人)所撰东张镇《伯灵翁庙碑文》中记有:“是镇金国末年,最为繁盛,人稠物丰,几有万室,市井骈阗,不减城邑,逮壬辰(1232年)兵烬之余,百不存一(□□□□碑文中残缺之字可能是及至元代)。复业之家,相继而至,其磁之优,比之他所,实为拔萃,远方之人竞来兴贩,车载驴驮,恒无虚日,散之四方者不可胜计。爰自宋破之后,浮于颍蔡,达于淮汉,诚百家必用之物,一日不可缺者也。俾是乡之民,不耕不商,衣食自足……”也可证扒村在金元时期陶瓷业之繁盛,并和陈万里先生之考察相吻合。
陈先生后来因年事已高,不能外出,常派他的助手来禹州考察钧窑,他们所提供的重要信息,对禹州钧瓷的恢复和发展发挥了重要的积极作用。
对国内外陶瓷界所关注的钧官窑遗址,也是陈万里先生最为关注的,但北京故宫博物院虽数次来禹县调查“终无所获”。1964年,禹州市《钧瓷史》考察组在禹州城内“八卦洞”附近,首次发现了宋钧官窑遗址,时任北京故宫博物院陶瓷馆负责人冯先铭先生把这一重大发现告诉了陈老,陈老激动得彻夜未眠,足见陈老对禹州钧窑的关切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