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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向军:奢华之色——西夏金银器






[日期:2017-04-20] 来源:佑啟堂古陶瓷研究  作者:米向军 [字体: ]

      要了解西夏金银器,离不开西夏的历史背景,在某种程度上应该为西夏历史发展的一个组成部分,其内容涉及了西夏历史的许多方面。
      西夏金银器从风格上讲,处于北方草原金银器发展的鼎盛时期,在唐文化的直接影响下,以及西方因素的渗透下,形成了自己特色的金银器文化,党项族是居于中国北方草原地区西部的一个少数民族,与中原王朝的关系密切,唐朝时,其势力进入内蒙古西部,五代时期,与宋经常发生战争,在经济、文化方面频繁往来。公元1038年,党项族拓拔氏首领元昊仿汉制,建大夏政权,因在宋以西,史称“西夏”。
      西夏法典《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卷七《敕禁门》明文规定:一般官吏、百姓不许穿黄色衣服,不允许使用金器,建房不用金饰、镶金、缕金或镀金之物亦不许随便使用,可见西夏对金银玉类贵重名物使用极为严格。
      文献记载西夏曾向宋朝献金带、金酒器等,这些记述和出土文物相印证,可知西夏金银器制造工艺水平不低,关于银器《天盛律令》中也有耗减的相应规定,据《宋会要辑编》第16册《刑法二》记载:西夏“多市金银入藩,使宋金城金银价贵”,西夏既在宋境内收买金银,也得用高价收购。武威蕃名《凉州重修护国寺感通塔碑》中记载,寺塔重新修茸后,夏崇宗及其母梁太后,除赐予寺庙谷物和丝绸外,又赐黄金一十五两,白金五十两,作为西夏王朝的皇帝、皇太后给寺庙的赏赐品不过如此,可见当时使用金银的多寡。
      一、金银器的考古发现
      西夏金银器主要发现于宁夏、甘肃、内蒙古等地区,总体来看,数量少,但做工精巧。现列举如下。
      1.1954年和1966年,内蒙古巴彦淖尔临河区高油房窑藏出土金器20件,有金佛像、莲花形金盏托、凤纹金碗、花瓣形金碗、镶嵌宝石桃形金冠饰、弧形金冠饰片、缕空伎乐人物纹金耳坠、金指剔、金环,为西夏遗物。
      2.1972年,宁夏西夏陵区八号墓出土金银器10件。金器有葡萄纹金带饰、花瓣形镂空金饰、金扣边、金鞍饰、银器有鎏金嵌绿松石银饰,银饰片、圆形银饰片、鎏金兽面形银饰,为西夏遗物。
      3.1976年,宁夏灵武石坝窑藏出土银器12件,计有银碗、银钵、银发饰,为西夏遗物。
      4.1987年,武威市东大街署东巷修建行署家属楼时,在距地表3米以下发现窑藏金银器28件,有金杯、金钵、金钏、珠饰金链、绿松石16粒,珍珠181粒,为西夏遗物。
      5.2001年,宁夏闽宁村西夏墓地出土鎏金银带饰12件。
      6.2006年,宁夏一藏友提供:桃形镶嵌宝石金冠饰4件,桃形镶嵌宝石金耳饰4件,曲角银发饰2件,……金如意长21厘米,重91克,高足癸口托盏2件,银匝(酒器)2件,镶嵌绿松石、珍珠金耳环1只,共计16件,其中桃形镶嵌宝石金耳饰、金如意、银匝(酒器)尚属西夏文物中的首次发现。

    (1)金如意长21cm,宽3cm,上有钱纹,圆点纹饰、草叶纹、十字形纹格纹。




      (2)桃形镶嵌宝石金冠石(四件),高8cm~4.5cm,宽6 cm ~4.5cm。这四个冠状饰一般呈桃形,立体桃形饰件,大小不一,阶梯叠压造型,有连珠纹、花卉纹和菊花瓣装饰,并嵌有绿松石和珍珠等。



      (3)桃形镶嵌宝石金耳饰(五件),高6.5~6.2cm,宽3.5~3cm,用金丝穿珍珠、穿绿松石制成。上端装饰花蕊、花蕊中空,镶嵌绿松石,耳坠背后有弯钩。


(4)曲角银钗(两件),其一曲长10cm,其二曲长7cm。

    (5)高足银盘(两件),高8cm,口径10 cm,底径7.5 cm。

      (6)银酒器(两件),其一长22 cm,宽20 cm,其二长20cm,宽18 cm。

      (7)银带饰(三件),锤碟焊接成型,长7 cm,宽7.5 cm。
      二、金银器分类
      西夏的金银器从用途上看,分饮食器、状洗器、装饰品、鞍马具、佛教造像、日杂器六大类,器种有:佛像、金如意、碗、盏托、盒、冠饰、耳坠、指剔、带饰、饰片、鞍饰、金耳环等。
三、金银器造型艺术的文化内涵及与中原地区的交流
西夏金银器的生活器皿、器口分花瓣口和圆口,用于盏托、碗、盒。多为弧腹,腹较浅,圈足发达,有的器物和纹饰浑然一体,如莲花金盏托。整个造型显得小巧玲珑,具有宋代金银器的风格。装饰品有花瓣状、桃形、条形和伎乐像、桃形冠饰多分层组成,采用了插丝和镶嵌结合的工艺。
      纹饰分植物纹、动物纹和人物图案,还有墨书。植物纹有葡萄、缠枝牡丹、牡丹、芍药、西番莲、忍冬、莲花、荷叶等常见牡丹和缠枝绕叶草叶纹。动物纹有龙凤、鱼、兽、牛、晰蜴等,在装饰中比植物少。人物图案为伎乐造型。灵武石坝窑藏出土的银碗,一件内底墨书西夏文意译是“三两半”。另一件碗底墨书西夏文意译是“三两”,同一地区出土一件银盒,底和盖用活轴相连,可以任意开合,精巧实用,十分喜人。(西夏每两约为38~39克,一斤约为600~620克,据研究唐宋时期一两约37.3克,一斤约为596.82克。可知西夏与唐宋的衡量单位值差不多。西夏的衡值是一斤为60两,《文海》“斤”字条“称量为十六两,一斤也”,以上出土银碗重量为三两,另一碗为三两半,据测算,三两重114克,一两合38克,三两半重133克。)银碗上的卧牛形象与宁夏西夏王陵一○八号陪葬墓出土的鎏金铜卧牛相近,后者牛首前昂,没有反颈。二者略有差别。为研究西夏历史及当时的度量衡制度提供了实物资料。根据实测器物重量,西夏两单位值约为38~39.1克强,宋朝的“两”单位值约为39~40克,由此可知西夏权衡制度与宋朝相仅,西夏的典章制度,悉仿中国“多与宋同”。从银器重量可证实权衡制度的相同性,在个别器物上还装饰联珠纹,起间隔图案和点饰的作用。
      从纹饰布局看,唐代金银器遗风较浓,生活器皿采用单点装饰,不见满地装的手法。如凤纹金碗、花瓣形金碗、西夏文银碗,在器物内底分别錾刻凤凰团喜纹和卧牛纹。但在碗内沿、内腹及足沿上也装饰纹样,一般为缠枝绕叶牡丹纹和芍药、西番莲、海棠、菊花和忍冬纹等,装饰品满饰纹样,通常饰几种不同的相合图案,如金指剔,用鱼、仰荷、仰莲、瓜棱联珠等作装饰。
      冶炼是金属制造的基础工序。西夏文字典《文海》中有关于种种矿藏的解释:“铁者矿也,使石熔为铁也”;“金者金子也,石中出,与铁同类”;“银者银也,矿物中出也。”《圣立义海》记载:“西边宝山,淘水有金,熔石炼银、铜。”上述文献对各种金属的解释,说明西夏人民对金属冶炼已有初步的认识。《天盛改旧新定律令》中对冶炼和锻造金、银、铜、铁时的损耗情况有明确规定,这些规定一方面反映了西夏金银器产量的稀少,另一方面反映出西夏工匠已掌握了多个工艺流程,有制模、浇铸、焊接抛光、拉丝、切削、钻孔、缕刻、镶嵌、鎏金等。从出土的西夏金银器看,这些工艺与技术均已掌握。
      西夏政府机构中设有“文思院”,其职能是“掌造金银犀玉、金彩绘素,以供舆册宝之用。”西夏金银器造型轻巧,外表光莹,厚薄均匀,做工精细。西夏金银器的铸造有“生金熔铸”、“熟再火熔”、“熟打为器”等多种工艺。《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卉有“生金熔铸,生金末一两耗减一字。生金有碎石圆珠一两耗减二字”。“熟再熔为熟板金时,上等一两耗减二字。次等一两耗减三字”;“熟打为器,百两中耗减二钱等。”西夏的黄金打丝工艺水平很高。文献记载,西夏官吏戴金冠,更有甚着“人马皆衣金”。“衣金”就是衣“金锦”,“金锦”就是把黄金拉成丝,织成毛、丝、棉织物中去。金属拉丝是技术性极高的工艺,十分复杂,这充分显示出西夏金银铸造的技术和工艺。
      西夏金属制品的精致,除了有高超的锻造技术外,还与鼓风设备的先进分不开。西夏工匠在锻造中所用的鼓风设备已不是韦囊鼓风,开始使用风箱鼓风。这样可以保护炉膛内所需高温。榆林窟第三窟西夏壁画中有一幅《锻造图》图中有三人:一人左手握火钳夹一金属置于砧上,右手举锤锻打,另一人手抡大锤锻打金属,第三人坐于墩上,推拉竖式的扇风箱,风箱可推拉互用,连续鼓风。风箱鼓风不仅提高了锻造速度,同时也可提高锻造质量。因此,西夏金银器在工艺上采用锤碟(备注:金字旁碟)、铸、錾刻、铆合、焊接、模压、掐丝抛光等,锤碟、铸、模压为主要工艺,往往同一器物上用不同的多种工艺。如凤纹金碗,锤碟成型,纹饰使用錾刻,圈足为焊接,达三种工艺。金银器制作的各种技法应用十分熟练,使器物造型精致美观。
      党项在很早时期就与中原王朝发生关系。入降归附,献物朝贡。《隋书》卷八三《党项传》记载,在西魏、北周之际(公元六世纪中叶),党项几次侵扰魏、周边境掠抢财物。根据《旧唐书》卷一九八《党项传》《新唐书》卷二二一《党项传》等史书记载,在唐贞观三年(公元629年)党项首领细封步赖率领部落归附唐朝,大受优待,唐朝在其居住地设立轨州,授步赖为刺史。贞观五年(公元631年),唐政府下令派遣使者到河曲地设六十州,内附唐朝的党项人口有三十余万。贞观八年(公元634年),唐朝大将军李靖率军攻打吐谷浑时,党项首领拓拔赤辞帮吐谷浑抵抗唐军,兵败请降。唐政府在其原住地分设懿、嵯、鳞、可等三十二个羁縻州,任命归附的党项部落首领为剌史,拓拔赤辞为西戎州都督,赐姓李,受松州都督府的节制。五代时期,党项人需要有固定的地方来扩大贸易,以换取更多的生活必需品。后唐明宗命令沿边设榷场,给党项民族提供贸易场地,更好地促进党项与中原地区的经济往来。北宋建立后,西夏通过朝贡获得北宋的丰厚赏赐或设榷场进行经济贸易,或联姻扩大相互间的交往,根据《宋史》卷四八五、四八六《夏国传》记载,可知西夏与宋朝往来的情况,这种朝贡关系一直延续到北宋灭亡。
宋朝在与党项的边境设置榷场进行经济上的贸易。党项及其建立的西夏政权与北宋通过朝贡和设置榷场的形式,促进双方之间的经济贸易。西夏统治者经常得到宋朝赏赐的金银器,加之双方之间的经济贸易,使其金银器带宋朝的风格是一种正常的现象。
      西夏金银器中出现佛教造像,这与西夏境内普遍崇佛有关。如开国皇帝元昊,不仅带头崇信佛教,而且还通晓浮图之学。为了发展佛教,元昊广搜舍利,妥为安置,规定每一季第一个月的朔月为“圣节”,让官民届时烧香礼佛,不惜用行政命令来强制官民崇信佛教,其他统治者如毅宗、谅祚、惠宗、秉常、崇宗、乾顺、仁宗、仁孝等,也都大力提倡佛教,带头信仰佛教。这对西夏佛教的发展兴盛,无疑起了加速作用。西夏境内佛寺极为普遍,全国各地所建寺庙,几乎比比皆是。同时输入佛典、延揽高僧、讲经说法。佛教文化艺术在这种大兴佛法的情况下得到空前发展,不仅在壁画的绘画艺术上得到表现,在器物造型中得以体现。在金制品中出现与佛教相关的造像,也反映了西夏佛教传播的兴盛状况。
      从目前发现的西夏金银器的器形、纹样和工艺来看,继承了唐宋时期的风格,西方文化的因素不太明显,虽然有源于印度佛教文化艺术的造像,但已经中国化了。多曲式银器的渊源在中亚地区。西夏的多曲银器在风格上已经从唐、宋文化转借过来的,并不直接从西方国家传入。而西夏金银器上的莲花纹、宝相花纹等影响了西方国家的装饰艺术,因此西夏时期的金银器在很大程度上是草原丝绸之路的咽喉,从其西行可进入草原丝绸之路,沟通了西夏与辽朝、金朝的经济文化交流,西夏先后与吐蕃、西域诸族、契丹、女真等发生经济往来,西夏与金国发生联系是在辽国灭亡之后,在西域诸国的商人、使者前往宋朝、辽国时必经西夏,尤其在与辽朝、金朝的交往中,西夏成为中转站,然后通过草原丝绸之路进入辽、金境内,把西方的金银器与制作技术传入北方草原,宋地和西方的金银器必然经过辽、西夏、金朝,走草原丝绸之路而带入两地,促进了西夏、金朝与宋朝、西方国家的金银器文化交流。
      黄金成为权势的象征并非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个案,而是人类历史的通例。由于统治者的垄断、喜好和占有,使黄金这种“色彩的美,光亮的美,富贵的美”给人以庄严神秘和富丽的感觉。奢华的材质、复杂多样的精细工艺,造型别致的图案,绚丽夺目的色彩,彰显出皇帝贵族的地位和权势,所以纵观西夏金银器,无论大小,这些器物不仅给人美的享受,也使人想到西夏统治者的豪华和奢侈。
      人类学家泰勒说:文化是知识、信念、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所获得的各种能力和习惯的复杂总体。正如此说,西夏的文化观念也在左右着它的审美观。

2016年11月25日19:21星期五于如是轩

(本文发表在《收藏》2017年第四期,102页~1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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