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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东|元代鹤壁窑钧釉“ 太白醉酒” 人物砚滴赏析






[日期:2019-09-07] 来源: 河南鹤壁 李建东  作者:李建东 [字体: ]

图一

  钧釉文房用具极其少见,尤其是砚滴传世更为罕见 。今日在藏友手上见到了元代鹤壁窑“太白醉酒”人物砚滴(图1),虽然残缺不全,但也是非常弥足珍贵的。通过其器物可以展现出,古代窑匠高超的技艺与巧思妙想,窥见其砚滴背后所蕴含特殊的文化内涵,现撰文以飨读者。

  一、鹤壁窑钧釉砚滴的奇妙造型之美

   据鹤壁窑考古资料证明,鹤壁窑钧釉瓷始于金,繁盛于元,元代已经成为北方民窑钧釉瓷的烧造中心和集散地。金元时期鹤壁窑以烧造钧瓷饮食器(包括酒茶器)为主,其品种丰富多样有:碗、盘、碟、盏、杯、盆、钵、罐、壶、瓶、缸,还烧造有器盖、器托等;陈设器有:灯笼尊、海棠花口瓶、 方口双耳瓶、双耳连座瓶;佛(道)前供器有:双耳镂空“卐”字连座花瓶、宝相花双耳三足炉、八卦炉、荷叶筋供碗、菱花口供盘;枕卧之具有:如意枕、汤壶等;还发现有烧造的日常实用器:油灯、筷子笼、蒜�子、茶碾子;工具器有:墨斗、捻坠、蒜锤子、油漏子等;玩具类有:圆球、人俑、骑马俑;闺阁用品:盖盒、香熏;以及文房用具有:琴炉、香插、水盂、笔洗、砚台、砚滴等等,其窑变釉色万变多彩,造型种类繁多而奇特,堪称中国钧釉瓷上的一朵奇葩。

   砚滴即文房用具,又称书滴、水滴、水注等。是贮存砚用磨墨之水的器物,更是历代文人案头小巧精致的文房清玩。

图二

鹤壁窑钧釉“ 太白醉酒” 人物砚滴,其釉色呈现出蟹青色,人物褶皱处流淌着窑变天蓝釉(图2),用放大镜观釉色之中的汽泡,判若银河之中的星辰罗列,布满天穹,星光灿烂。其残高7.3厘米,残长6.2厘米,底宽4.8厘米。砚滴采用前后模坯与封底三部分合体而成,人物塑造呈侧卧状,头戴“学士巾”,五官威仪,长髯飘逸,身着长袍,腰间扎蹀带 ,腿部残缺。身体左侧后部偎靠物体,前胸即双手抱握酒(壶)坛一般。水注即流,凸起呈直壶嘴状,口部已残,人物头部中央留有顶口(图3),底部呈弧腰形。鹤壁窑钧釉“太白醉酒”人物砚滴素胎的发现,可以完整的欣赏其造型之美(图4-1,图4-2,图4-3) ,清晰地分辨出人物穿着衣褶纹饰,其眉、眼、帽、蹀带 、靿靴五个部位涂施褐色。其吐水口残缺,高7厘米,长10厘米,底处宽5厘米,底部一周起台。砚滴底部呈凹形,内凹不平,采用模具扣制,封底的结合处留有窑匠的刮平痕(图4-4) ,底部内深1厘米左右,这样的设计方便手指抠住内边沿,大拇指上按顶口,调控吐水口的出水量,设计巧妙,可见其匠心独运。钧瓷器物烧造分二次进窑,先烧素胎,再挂釉,第二次进窑经过1300度左右的高温烧造,一件作品才能真正地“浴火重生”,窑变出绚丽的色彩。此“太白醉酒”人物砚滴,整个结构分为:顶口,作为调控砚滴出水量的大小开关与注水口;器身,以人物的整体部位,作为盛装砚滴所用之水容器;吐口,即短流部为出水口,共三部位构成。看似一件小小砚滴,但制作原理,饱含着古人高超的技艺与智慧,是应用虹吸物理原理,通过手指按压顶口来调控气压,以达砚滴合适的出水量,便于主人在砚池之中研墨成汁。这件“ 太白醉酒” 人物砚滴造型别具一格,太白抱坛而卧,其酪酊而飘飘欲仙之仪态,刻画的惟妙惟肖,可谓鹤壁窑钧釉瓷代表性器物,非一般匠人能塑造出如此巧技神思之作。元代鹤壁窑已汇集制作与烧造钧釉瓷的高端工匠,也才能生产出令后世惊叹不已,叹为观止的稀世之宝。

图三

 二、鹤壁窑钧釉砚滴的文化内涵之韵

   古代文人雅士对文房陈设之器物十分考究,一件小小的物品,既能显现出主人的娴雅俊逸之气,又能彰显主人的格调与品位。 文人在把卷苦读之余,会寻找滋润心田的一种精神慰藉,将其审美情愫和人生追求融入书斋器具之上,从中得到一种恬淡宁静,享受一份惬意畅快。 文人的心爱之物“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南北朝·陶宏景《 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 》)。 书舍斋轩是文人的精神家园与自在自乐之地,又是挚友雅谈之所。斗室之地的陈设,一件物品的选用,营造一种“明窗净几罗列,布置篆香居中,佳客玉立相映”(宋·赵希鹄《洞天清录》)的雅室环境,体现出“主人无俗态,筑圃见文心”( 明·陈继儒《青莲山房》) 的心境,更是每位文人墨客心向之的。

   鹤壁窑烧造的钧釉“ 太白醉酒” 人物砚滴,是窑匠适应市场需求而开发的文房雅玩。此件砚滴设计风格独特,有别于汉唐宋以来的珍禽瑞兽之类的砚滴造型,是一件罕见的珍品。当时为什么要设计成唐代大诗人李白醉酒的形象呢?太白先生既是诗仙,又是酒仙。是历代文人骚客心目之中仰慕的偶像,他有着浪漫主义的情怀,其诗作《将进酒》就能充分展现出太白性情之中那豪放之气度,诗曰:“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他自称是酒中仙,“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街上酒家眠”(杜甫《饮中八仙歌》),醉后他更加狂放不羁,有诗云:“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杜甫《饮中八仙歌》),充分展示出他傲视一切,桀傲不驯的风骨。他还以其“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李白《行路难其三》)的诗句,凸显诗仙大度的胸襟与洒脱旷达的个性风格。“太白醉酒” 被历代文人墨客或诗赋成歌,或绘画成图,或塑造成器,千百年来啧啧称道,被后世所敬仰。正因如此,鹤壁窑匠们对社会生活之中人们的需求,其洞察和认知力,是非常敏锐的。文人雅士与士大夫阶层是社会消费的中坚力量,他们对笔墨纸砚即文房清供,有着独特的鉴赏力和消费观。个性化的清玩器皿非常受人们的追捧和喜爱,窑匠们深知开发新颖独特的产品与价值,以及扩大窑口的知名度、美誉度其重要性。试想元代”太白醉酒”钧砚滴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鹤壁窑的能工巧匠们集大家的聪明与智慧,设计制作并创烧出这一别具特色的文房佳品,再现了人们向往文化理想而内化的精神需求。今日所赏”太白醉酒”钧釉砚滴 ,历经七百余年,虽残犹荣,为人们进一步认知鹤壁窑钧釉瓷在中国陶瓷史上的地位,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从近年来,民间藏鹤壁窑钧瓷天蓝釉红釉“张”字盘、天青釉双桃洗、天蓝釉窑变红斑佛塔、月白釉梅瓶、天青釉窑变紫斑宝葫芦执壶以及月白釉人物俑等等相继问世,再次佐证了金代鹤壁窑钧瓷烧造以实用器为主,而元代已经向艺术瓷过渡,也颠覆了“元代是鹤壁窑的衰落期”的论断,其高超精湛的制瓷和烧造技艺,可与官钧比肩,填补了鹤壁窑钧瓷史的多项空白。

图4-1

图4-2

图4-3

图4-4

 三、鹤壁文化与李白的历史之缘

   鹤壁窑烧造始于唐代,鹤壁地名的出现,最迟追溯至唐代开元年间。据1985年在鹤壁市第六中学内,发掘的一座唐代墓穴,其墓志铭中记载着墓主人卒于唐开元二十六年(738)“其年四月四日殡于相州西南五十里鹤壁村西北二百步”,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记载鹤壁之名的文献资料。鹤壁又是殷商帝都———朝歌,境内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淇河,古称淇水。《诗经》中的“淇水汤汤”,“淇水悠悠”就是描写淇水清流之样。“引天下之水”的《水经注》,把淇水的来龙去脉第一次进行了详细的标注。这里淇奥清风,山峦重叠,修林茂竹,鸟鸣山涧,沉鳞竞跃,实乃欲界之仙境,引得历代高士隐居于此,如玄微真人王禅、雷音孙登,药王孙思邈、文雅甄济等,或修道或悬壶,留名于后世。历代文人墨客心向往之,或慕名而来,或泛舟于淇上,追慕先贤,畅怀心声,把最美丽的诗句留给了这条悠悠之水。从先秦佚名的诗人至孔子,从曹丕至陶渊明,再从初唐的王梵志、宋之问、陈子昂、骆宾王至盛唐的高适、王维、王昌龄、杜甫、岑参、皇甫冉、张说、韦应物,唐中晚期的韩愈、刘禹锡、白居易、柳宗元、元稹、贾岛等等,他们“朝临淇水岸,还望卫人邑”(高适 《酬陆少府》), 怀古于淇上间,逐淇水而吟诵。诗仙李太白更钟情于殷商故地与淇水,他的笔下赋予了这片热土深沉地爱。“君不见,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李白《梁甫吟》),“ 朝歌鼓刀叟,虎变磻溪中”(《鞠歌行》),“魏都接燕赵,美女夸芙蓉。淇水流碧玉,舟车日奔冲”(李白《魏郡别苏明府因北游》)等等诗句,“酒中之仙,诗中之圣”与这片热土结缘,寻古探幽,拜谒前贤,借古喻今,抒发志向。他留下的足迹与诗作,深受鹤壁先民的喜爱。“太白醉酒” 的形象深入人心,倍受人们青睐。鹤壁窑以此创烧的文房清玩,给予文人雅士在把玩之间,平添几分豪气与傲骨,也是对太白先生的敬仰和崇敬吧。

图5

 

一言以蔽之。元代鹤壁窑钧釉“太白醉酒” 人物砚滴,可谓元代鹤壁窑文房清供的经典之作。无独有偶,笔者又再藏友手上发现一件元代鹤壁窑钧釉褐黄釉“太白醉酒”人物砚滴残器(图5),其残高7.2厘米,胎质呈灰白色,在人物衣褶纹中和底部边沿上,泛有钧蓝灰釉,这更加说明鹤壁窑匠们采用模具批量烧造生产,以满足文人雅士们精神与文化生活的需求,也为我们研究和认知元代社会的审美价值,提供了一件实物例证。钧釉“ 太白醉酒” 人物砚滴 ,并非一个独立的个案,它佐证了一座鲜为人知的———鹤壁古瓷窑,这座地下宝库蕴藏着许多未知的窑变珍瓷,将随着现代考古的科学发掘,必将揭开她那神秘的面纱。当下在新时代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新征程之中,迫切需要深入挖掘中原古瓷窑历史文化价值, 全面启动抢救与保护工作,让古瓷窑遗存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基地”,也让国瓷活起来,并化为凝聚全民族共同信念的强大精神力量,其重大意义不言而喻。

 (此文发表于《理财收藏》杂志2019年总第400,第08期56~61页刊发)

 

 作者:李建东

 单位:河南省中原古陶瓷研究所重点实验室特聘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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